黑格尔论音乐

参考书籍

黑格尔 《美学》 第三卷 上册 朱光潜译 商务印书馆 1979年版

笔记第一部分

黑格尔对具体艺术类型的安排

黑格尔对音乐的安排服从于他所谓的三种类型艺术的阶段设计，音乐属于浪漫型艺术。

（一）建筑、雕刻、绘画和音乐的递进关系

    1.建筑是最不完善的艺术，因为它依靠有重量的物质、需要重力规律，只是为有精神的生命提供围绕物。

    2.雕刻必有的是一种绝对精神与肉体的统一，并不是精神与它自己的内在生活的统一。这种艺术仍然借助于物质和空间的东西来进行艺术活动。

    3.绘画中表现内在精神还借助于外在形状，但是这种内在精神却是观念性的个别具体的主体性，已经从雕刻的肉体存在退回到精神本身的内心生活。对物质和空间的依赖性进一步降低。因为它拒绝了雕刻的空间三维，反而用色彩作为手段，在平面上呈现出现实世界的样貌。

    4.音乐的中心内容是主体性的，借助的材料是声音。声音是双重否定的结果：一是对物体占空间状态的否定，而是音乐振动中后一浪否定前一浪，是否定之否定。声音不可用肉眼观察，而只能用听觉。听觉听到的不是静止的物质的形状，而是观念性的心情活动。声音随生随灭，但声音的余韵在灵魂最深处荡漾，灵魂在它的观念性的主体地位被乐音掌握住，也转入运动的状态。音乐使得主体逃脱了空间，进入了时间。

（二）音乐与其他艺术类型的横向比较

    1．音乐与建筑对立，但有亲属关系。

    （1）音乐和建筑一样都缺乏古典型艺术那种内在意义与外在存在的统一。比如说利用建筑表现神，黑格尔认为这还很粗糙，还找不到好的形式表现出理念。音乐则只能表现情感，它关照观念，利用乐曲来表现情感。这里表现的方式和要表现的东西并不是像雕刻作品那样是一种静穆和谐的统一，反而是处于对立状态的。

    （2）音乐和建筑一样，都借助某些必然的东西。建筑依靠重力规律，按照对称和和谐的规则。音乐借助量来规定的和声规律（毕达哥拉斯），拍子和节奏的回旋和对声音的推动需要整齐对称的形式。对音乐的领会需要很深的知解力。

    （3）音乐和建筑有不同之处，建筑依靠有重量和有体积的材料，但是音乐运用空间物质的声响、音质的差异、只占时间的流转运动。

    2. 音乐与两种造型艺术（雕刻、绘画）的关系。

    （1）音乐离雕刻较远，和绘画比较有亲属关系。因为音乐和绘画都很大程度上表现内心生活，对材料的处理方式类似。但绘画和雕刻一样，都要依靠占据空间的客体。而音乐需要处理的是抽象的内心生活和纯粹的声音。

    （2）绘画和雕刻能使得很多材料、内容、形式在空间上聚集，并深刻化。但音乐所表现的主题是一种扩大、一种拆散，往复回旋。

    （3）音乐所要处理的材料只有声音。艺术家可以认识到自己是艺术家，能感受到自由。音乐与内在生活中的形式的自由关系密切。

    3.音乐与诗有密切的关系

    它们都处理同一种感性材料：声音。但是它们处理的方式差别很大。暂略过不谈。

第二部分 音乐的一般性质

    一、音乐对精神内容的掌握方式

   音乐本身可以自由脱离存在的歌词和具体的表现方式，虽然从而可以满足音乐的纯音乐领域以内的配合，变化，矛盾与和解的独立自足的过程，但黑格尔认为这样的音乐会变得空洞而毫无意义，因为这样的方式缺乏精神内容和表现的方式。

    因而，黑格尔这样说道：

    “只有在用恰当的方式把精神内容表现于声音及其复杂组合这种感性因素时，音乐才能把自己提升为真正的艺术。”（p344）

    1.音乐的独特任务：把内容提供给心灵体会

    不是把内容呈现于一般概念，也不是把内容呈现为外在形象，而是呈现于主体内心世界。音乐的任务就在于让生命活动在声音中得到回响。黑格尔从主体内心生活、情感、特殊情感方面论述了这个问题。

主体内心生活：单纯的内心生活就是音乐用来把握内容的形式，它可以吸收那些可以被纳入内心生活和披上情感外衣的东西。

情感:抽象的内心生活以情感为它和音乐发生关系的最主要因素，情感就是自我的自伸展的主体性。情感是内容的外衣。

特殊情感：喜悦哀愁等。这些人类的情感都是音乐占据的领域。

    2.音乐不是自然表现

    音乐不是心灵状态和情感的最直接的表现，不是简单的作为感叹、痛苦、叹息和欢笑的声音。这种直接的自然表现是灵魂自我生产和对象化，鸟儿在它的歌唱里也有这种对象化的活动。因为自然表现没有化成为人为符号、没有表现为观念，而只是通过声音使得心情和情感在自身中流露出来。自然表现是粗野的、放荡不羁的。

    但音乐必须把情感纳入到一定的声音关系里。

    3.音乐——有节律的感叹

    比起绘画和诗来说，音乐需要对感性材料进行更高度的艺术调配，然后才使得精神内容以恰当的艺术方式来表现出来。

    关于怎么把声音处理得稳妥，这是黑格尔在之后的章节谈到的内容。

二、音乐的效果

    音乐掌管情感的领域，“音乐就促使内心世界变化的发源地，即心情和神智，亦即整个人的单纯的精神凝聚的中心，处于运动状态。”（p348）

    1.声音——音乐的天然基本原素

     音乐的力量就在于音乐艺术用来进行活动的声音这种基本原素里。

主体作为这个人受到音乐吸引。他受到音乐的感动，跟着打拍子，腿跟着抖起来。音乐的伴奏有着使得主客体相适应的效果，比如说行军奏乐，让士兵专注于他的步伐。

时间是音乐的一般因素。内心生活作为主体的统一，自身时间的同一性就是对空间的否定。同时，时间中的时间点有自身否定的性质。但是时间作为主体的内心生活形式还是抽象的，这时候要和声音结合在一起。在时间上运动，有节奏，这样声音才会有情感的表现，主体才会被声音吸引。

2.音乐的表现内容

单凭抽象的声音在时间里运动还不够，还需要精神内容。

奥辅斯用音乐驯服野兽；斯巴达人久战不胜，听到图尔特的战歌后振奋士气，打败麦色尼亚人；苏格兰北方人的风笛鼓舞人民勇气；法国大革命中的《马赛曲》和《这些将会过去》都有无穷威力。

于是，黑格尔指出:

“真正的精神鼓舞的根源在于充塞于一个民族间的某种明确的思想和精神的志趣，而这种思想和志趣可以通过音乐暂时提升为一种活跃的情感，于是乐调就把专心倾听的主体卷着走。”（p353）

     3.音乐需要不断地表现

     音乐通过重新表现，能够获得新的生命。这种表现为一个活的主体服务。需要通过艺术家来进行演奏而不断表现出来。

    后来，伽达默尔对表演型艺术的规定也是类似的，表演型艺术的存在方式就是不断地获得表现。

   不过，黑格尔也指出，音乐的主体因素能够在声音和精神内容中不断表现出来。而主体因素也可以不断抽象和孤立自己，使自己达到一个极端，使得在演奏中，主体的熟练技巧成为音乐欣赏的唯一的中心的内容。

part 3 音乐表现手段的特殊定性

上一部分 黑格尔研究的是音乐将“形状”和生气赋予给声音的，使得声音成为表现主体内心生活的声音，这一过程的一般性质。实际上，黑格尔这个论述得模式就是 普遍－特殊－个别。上一节讲的是一般性质，这一节讲特殊定性，最后一节黑格尔将讨论个别类型的音乐。在具体论述的时候，黑格尔会将这些知识材料进行三分，虽然有些地方分得让人感觉没什么必要。

这一部分，黑格尔将追问通过什么具体的方式才能使得声音不仅是发泄情感的自然呼声，而是情感的艺术表现。“情感本身就有一种内容，而单纯的声音却没有内容。”声音经过艺术处理就能表现内心生活了。在这个将声音艺术化的过程中，声音从独立存在转换到为第三方，即为能表现情感的个人而存在。

各种外在的孤立化的声音，各种乐音的定性和彼此的配合都以量或数的关系为基础。而这些声音的量和数的性质要用无数的差别化的方式去运用。

要对声音进行艺术化处理就涉及三个方面：

时间。这是一个抽象的基础，声音就落在时间里。

声响本身。要区分各种不同的音质之间的实际差异。

灵魂。灵魂灌注生气于声音，使得它成为一种完满的自由的整体，为它的时间上的运动和实际的声响里提供一种精神的表现。

   根据这三种划分，黑格尔接下来要从三个部分讨论音乐的表现手段的特殊定性。

   1.时间尺度－拍子－节奏。艺术不会让时间和运动流于偶然，而是要用固定的尺度去把握它们，“通过差异使它们多样化，而且还要使得这些差异重归于统一。”

   2.和声学。处理不同的音质和感性材料，把握各种发生体的震动次序，各种声音相互协调。实际上这讲的就是如何安排各种音调和和弦的问题。

   3.旋律。旋律使得音乐在拍子和和声的基础上，成为一种精神上的自由表现。这部分研究精神和音乐的具体结合。

一、时间

这一部分讨论音乐的纯粹的时间因素。

1.时间尺度

（1）抽象的时间：时间是否定的外在关系，时间是否定这一时间点而进入另一时间点，接着又否定这一时间点而进入那另一个时间点，如此循环往复。抽象的时间是很匀称的合流，本身无差异地持续下去。

（2）时间尺度：音乐不会让时间处在这种无定性的状态，而是必须给时间一种尺度，根据这种尺度的规律来调整它的流转。自我的聚精会神状态会打断时间点毫无定性的持续，从而使得时间的抽象持续性被撕开一道裂痕，才能出现停顿。

（3）声音的形式的外在的统一体：总之就是声音能放在时间中安排起来了，自我发现自己可以停顿。黑格尔在这论述很抽象，但按照他一贯的论证方式，这里音量和声音外在的统一体还是潜在的、自在的，还是没有实现自己。对这种外在统一体的调节的下一个步骤是拍子。

2.拍子

（1）拍子划分尺度和标准的任务

“拍子的单纯使命就只在于确立一个确定的时间单位作为尺度和标准，既用来使本来无差异（无定性）的时间承续序列中出现分明的间断，又用来使各个别声音的任意性的时间长短，变成一种受到定性的统一体。”（p361）

“拍子比起建筑中的整齐一律的体积在较大程度上是由精神决定的。”（p362）

让整齐一律从不整齐一律的东西里显现出来，这是拍子的独特定性。

各种不同的拍子。各种不同的拍子表现不同的声音和时间秩序，但也可以不断变换不同的拍子，形成多种变化。（至于黑格尔对三拍子、四拍子的解释就略过了吧）

3.节奏

拍子的各种变化要发挥效力，就必须在实际运用中显示出它自己就是这种规律。只有节奏才是使得时间尺度和拍子具有真正的生气。（生气灌注，黑格尔喜欢这种词语。）

（1）强音：强弱弱 强弱次强弱....这里黑格尔为了显示自己有才，把各种节奏强弱讲了一下。

（2）节奏与诗（乐词）的关系。这里黑格尔提了一下音乐拍子和乐词的节奏上的冲突的，我不了解西方的诗，就不概括了。

（3）约调、切分法，对比德国意大利人的耳朵（笑）

“一个乐曲及其不同的段落无须严格地在一个拍子开始的部位开始，在它停顿的部位停顿，而是一般可以不受这种约束。”约调或者切分就是这种做法。注：切分法特别喜欢在一些并不是节奏强音的部位放一些需要特别表现的音符，这样能增加乐曲的个性和创造性。

黑格尔还讨论了德国的许多民间乐曲凄凉，拖沓，容易让人睡着；顺带的说意大利人耳朵不行，不自由等，但都是为了说明，乐曲不在节奏和音节上严格遵守拍子的节奏能增加乐曲的创造性。

二、和声

1、乐器的差别

乐器的发明对音乐来说是必要的，这里涉及不同质的声音，而且还要利用这些不同质的声音去造成一个声音整体。

除了人的口音，其他乐器都需要进行加工，使得它们能发出相应的声音。

极其复杂的乐器制作。黑格尔在这区分了不同乐器（他为了体系，能把很多东西都分得很细，就连这里的区分都是“三位一体”）。第一种是沿着直线方向：管乐器的空气柱、弦乐器的弦柱；第二种是平面材料：鼓、铃铛、口琴，黑格尔说这几种乐器都让他不舒服；第三种是最完美的乐器：人声。人的声音可以听出来是灵魂本身的声音。“意大利人是一个歌唱得民族，在他们中间最美的声音是最常见的。”

乐器可以单用，也可以使得各种乐器相互协调。他佩服那些器乐处理的大师，他说这需要巨大的学问，审慎，经验和创造才能。

2、乐音本身

声音本身的特性和它和其他声音的关系，这里就出现了真正的和声因素。从这些声音原有的物理方面来看，它们所依据的基础是量的差异和数的比例。（这里仍然渗透着毕达哥拉斯的影响）

音程。单个的声音之间的关系。纯一度，大二度，小二度，相信学过乐理对这些都不陌生。黑格尔提到毕达哥拉斯对音之间的关系的测量了，这里不多概述这些细节了。总之就是这些音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还原为数和量的关系的。

音阶。声音的先后承续的次序。这里黑格尔谈得不多。

音调。每个音阶都会以不同的基音为起点，分化出不同的音调，这就形成了音调的整个体系。（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暗指十二平均律）。但黑格尔在这提到了“古代人”，或许也指的是古老的希腊的多利亚等调式。黑格尔还提到了长调和短调。但黑格尔论述得不多。

3、和音体系

    各种声音本身的协调，即和音体系。

和音：不同声音的共鸣。参与数目多少页无关紧要。只要找到规律，好听就行。

不同的和音：第一种，参与共鸣的声音之间是紧密协调的，这里没有对立和矛盾。最协和的是三和音（就现在我们最喜欢说的三和弦）。这是最直接的紧密的同一，但还没有深刻的对立。第二种，破坏和谐的音。长调和短调的七度音，要破坏和谐，产生差异，形成对立。第三种，使得相互对立的音处于一个统一体当中。“在音乐里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达到完全的同一，就是把所用的声音在时间上分散开来，成为先后承续的序列，至于它们的融贯一致则见于它们显得是自生自发，不断变化，带有必然性的前进运动。”

各种和声不停留在孤立的和抽象的状态，而是彼此要具有内在联系，显示出转变和进展的需要。和音的进展比音阶的变化更重要和更广泛。

三、旋律

   在旋律中，以上的各种因素都形成了统一体，在这种统一体中，才初次产生了声音的真正自由的生展和配合协调。

  “和音只包括那些形成声音领域里的必然规律的那些基本的比例关系，它本身正和拍子与节奏一样，还不是真正的音乐，而只是任自由灵魂傲游的实体性基础，或符合规律的基础和土壤。”（p378）

在音乐领域，灵魂的自由的声响才是旋律。

1.旋律的运动离不开必要的客观存在的必要手段，它总是要依靠那些必然的数的规律去表现自己的运动。

2.旋律的特殊性格。

（1）简单的和声音调也可以表现丰富的内容，这要看处理的人采取的方式合不合适。

（2）旋律和单个音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和音和旋律能成为完满的整体。

（3）深刻的音乐喜欢制造对立和不和谐。

“音乐作品的大胆风格要放弃纯然协调的进展，走向对立，唤起最强烈的矛盾和不协调，这样它在发掘和音的全部力量之中就能显出它自己的力量，能缓和各和音之间的冲突，从而有信心去庆祝乐曲的平静氛围所显示出的令人快慰的胜利。这是一场自由和必然的斗争，一场创造想象的自由与和音关系的必然之间的斗争。”（p382）

3.黑格尔在这强调乐曲的可唱性。旋律得是一个有明确起点和终点，使得中部成为承上启下的环节。旋律要适应它所特有的自由的镇静支持的主体性。一方面服从和音的必然规律，一方面又要把灵魂移置到一种较高的领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