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达默尔论艺术的时间经验
伽达默尔指出,节庆具有一种周期反复的性质。而定期重复的节日,并不是因为它们被纳入人们的时间计划才这么命名的,而是恰恰相反,这种时间计划是由节日的定期重复才得以形成的。我们谈到节日的时候,关注的并不是几月几号,而是“复活节”“圣诞节”。真正进入节日的时候,人的时间经验是充实的,因为人们参与和投入这个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节日。就如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说的,真正进入游戏需要严肃地对待游戏的规则。
因而这里就有两种时间经验。一种是实用的、属他的和空虚的时间,一种是充实的或者属己的原时。
第一种时间是人们所支配的、安排的、享有的或未获得到的或者意义为没有得到的时间。按照它的结构,这是空虚的时间,为了利用它,必须占有它。这种空虚的时间经验的典型例子就是无聊。而与这种无所事事的空虚相反,还有一种忙忙碌碌的空虚:忙碌而无休止地筹划着什么。在这两种情况下,时间都被作为必须用某事来“消磨”的或被消磨掉的东西来经验。时间在这里不是作为时间来经验的。
第二种时间是原时。原时的基本形式是,童年、青少年、壮年、老年和死亡。这种时间不是按纯数学计算的,也不是可以拼凑处一个整体时间的漫长的空虚的瞬间序列。
“我们用仪表来观测和计算的均匀的时间流逝的连续性,并不向我们说明年轻、年老之类。关于一个人年轻还是年老的这种时间,并不是那种用仪表来测定的时间。在年轻、年老这类时间问题上,显然有着一种非连续性。一个人突然变衰老了,或者人们意外地发现某人‘已经不是孩子了’;因为人们所看到的,是这个人(本己)的时间特征,即原时。我认为这也正是反映了节庆的时间特征,即由其本身的喜庆性来事先规定时间,以此时间停滞和逗留﹣-这就是节日庆祝。那种纯数学计算的人为安排的、通常被人们作为利用其时间的根据的特征,在节日庆祝中可以说是被中止了。”(伽达默尔《美的现实性》p43人民出版社)
就像这种度过的日常经验一样,艺术作品也有它的原时,这并不是说艺术作品有自己的青年、壮年和老年。伽达默尔以音乐为例:
“但是,这肯定意味着,艺术作品同样不是被它存在时间的可测算的长短、而是由它自己的时间结构所决定的。我们来考察一下音乐。谁都知道,作曲家对一首乐曲的各个乐句的速度说明是不确定的;借助这种说明,只是表示了某些非常不明确的东西,而且它也不是作曲家对或快或慢被“掌握”的意愿的技术性规定。人们必须恰当地掌握时间,这就是说,做到一部乐曲所要求的那样。作曲家的速度标记只是一种提示,以便按照“适当的”速度,或者做到与作品的整体相协调。这种适当的速度从来是不可测定、不可计算的。因我们时代的机械技术而可能的、在某些特别是在中央集权的官僚制度的国家里又被蔓延到艺术生产上去的重大失误之一就在于,人们在那里搞规格化,例如,人们规范地按照作曲家本人确认或经他同意来确定全部速度和节奏。照此下去,将是表演艺术的死亡并完全被机器所取代。如果表演只是一味仿造,如同对别人的东西做忠实的复制那样,那么演员所做的一切都被堕为非创造性的了,而观众也就会看出这一点——如果他确实看出了什么的话。”(同上书,p45)
任何艺术作品都有自己的原时,即便是建筑也是如此。伽达默尔认为人们在看到那些过去时代的建筑的时候,总是带有一种失望的情绪:因为人们有一种以建筑原本面貌要求现在残破建筑的冲动。但是伽达默尔认为这种方式是进入不了建筑艺术的经验本质的。
“而实际上,那种失望不过只是意味着,人们只是满足于看到这些建筑的漂亮的外在特征,而根本没有再深人一步,触及它们作为建筑艺术、作为艺术的实质所在。想要做到这一步,人们就得走近、走进去,再走出来,再围绕着它们转转,得一点一点地游览,从而获得建筑艺术所预定给予人们的有关生活意识及其提高的东西。最后,我打算对上述简略的考察结果再作一概括:在艺术的经验中重要的是,我们从艺术作品那里学到了一种逗留的特定方式。这种逗留,显然是以其不会变得无聊为其特点的。我们越是逗留地观赏艺术作品,艺术作品就显得越是生动、越是丰富多彩、越是含义广博。”(同上书,p46)
因此,伽达默尔得出了结论:艺术的时间经验本质在于,我们学会了逗留。
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也讨论过“审美存在的时间性”,其中也是以节庆这个例子来论述的。当然,诠释学的经验理论基础还要回到《真理与方法》“一种诠释学经验的基本特征”去探讨。诠释学的经验特征有否定性、历史性和有限性。
类似的时间经验观点在克劳斯·黑尔德的《时间现象学的基本概念》一书中,他论述了一种世代生成的时间经验。至于和海德格尔有多大关系就不是很清楚了。据黑尔德说,伽达默尔曾经和海德格尔提过类似“世代生成”的说法,但看起来海德格尔并没有怎么考虑这个问题